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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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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山最後還是輸了。

即使那次短暫的叫停之後,赤司征十郎一改之前的頹糜,有如神助一般掌握了比賽節奏,然而最後還是以一分之差惜敗誠凜。

簡單的頒獎儀式過去,四周響起如潮的掌聲,密密匝匝得恍若夏日驚雷,冬花神色恍惚地呆坐在椅子上,眼底依舊是一片不可置信。

“西園寺同學,你沒事吧?”身旁的女生擔憂地拍了拍她的手臂。

剛才就是這個桃色頭發的女生,在她要被心臟的劇烈疼痛折磨到眼前發黑,將近昏厥的時候,率先跑過來將她扶起,並且在一片座無虛席之中給她擠出了一個座位。

冬花猛地回神,怔楞地看向她,半晌之後才搖了搖頭:“多謝關心,我沒事。”

桃井五月抿了抿嘴唇,神色是化不開的擔心,她看出少女此時的心神不寧,卻以為她只是為了紅發少年的失敗,桃井語帶安慰:“西園寺同學,我知道你哦,我也是帝光的,我們——還有阿大,我們其實是校友來的!”

她似乎是有意活躍氣氛,然而又不好明著提起剛才那場比賽的結果,桃井面帶微笑,對冬花讓了讓身子,露出身旁的高大少年。

受從小良好家教禁錮,冬花還是面色木然地跟著看去。

“餵?!五月你……”青峰大輝被那雙死水一般的眼睛一看,登時動作一僵,隨後不自然地抓了抓腦袋。

——沒辦法,畢竟他們剛剛還隱形對住了一次。

在青峰大輝站起來沖著臺下高喊出“你們不是都贏我們了?連洛山那樣的家夥都贏不了的話,看我怎麽收拾你們。”時,坐在桃井五月另一側的金發少女突然擡頭,涼涼地看了他一眼,隨後抿著嘴唇相當不甘示弱地站了起來,在眾目睽睽之下拋掉所有矜持和端莊,不顧形象地雙手攏在嘴邊:

“征君——加油!!!你就是絕對的——!”

即使隨後被四面八方“誠凜!誠凜!”的聲援包圍,她也只是神色冷然地坐下,連眼神都沒有波動半分。

“是嗎,那還真是巧。”冬花垂著眼睛,面容肅整地對他們點點頭,除了聲音有些嘶啞之外,整個人如同一尊冰冷的瓷具。

比賽結束,觀眾們看完一場可觀性極高的比賽,各自心滿意足地散去。

冬花揚起眼睫,略微四處張望了一下,隨後扶著扶手站起來,轉身對桃井五月鄭重地鞠了一躬:“剛才的事,非常感謝你,桃井同學。”

“啊啊,沒有啦,舉手之勞而已!舉手之勞!”桃井五月慌忙擺著手,隨後想起什麽一般,對臺下某個方向指了指,“選手休息室就在那個位置,西園寺同學快過去吧。”

冬花突然沈默下來,心裏居然升起隱約的抗拒。

從那次暫停之後,賽場上的紅發少年簡直像變了一個人一樣,不僅打球風格變了,和隊友之間的交流也多了不少。一種不可名狀的黏膩不詳預感,伴隨著隱隱約約的違和,像蜘蛛絲一樣,不容分說地緊緊纏縛上她的心臟。

不過踟躕半晌,她還是沈默著點了點頭,繼而步履穩沈地向桃井所指的方向走去。

然而不過剛剛走過樓梯時,冬花卻聽到兩個擦肩而過的少年之間的交談。

“真是一場夢幻對決啊,是吧?小真。”

“啊,連那個赤司也沒能達到…嗎?”

那個赤司?

她飛快地一皺眉,蛛絲纏繞得愈發緊,餘光掃到一個高大的綠發少年,他正側著頭跟身旁的同伴說著什麽。

“綠間同學,”冬花突然閉住眼睛,張口叫停了他,聲音中含著本人都沒有意識到的不安和恐懼,但即便如此,她還是深吸了一口氣,轉身時目光堅定,“麻煩你。”

“……西園寺同學,”綠間沒想到她會突然叫住自己,扭過頭來時神色還有些怔楞,包裹著繃帶的手指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鏡,“請問有什麽事嗎?”

冬花對他們都知道自己的名字沒有什麽異感,她只是走到他身前,一字一頓地認真說:“我知道你是他國中時的隊友——請您告訴我,有關‘那個赤司’的事情。”

說完,她雙手交握在腹前,在兩個少年驚訝的眼神中深深彎下了身子:“拜托您了。”

洛山方的休息室中一片寂靜,雖然期間還會有時不時的交談,但對於嘗慣勝利果實的少年們而言,這樣的惜敗還是很苦悶,休息室裏的氣氛沈重一片。

白金監督抱著雙臂站在門邊,臉上同樣是沈沈的郁色。

經過一場苦戰的洛山首發個個面容疲憊,換回了衣服之後就又沈默著離開了休息室。

赤司征十郎落在最後。

站在門邊的白金監督註視著他,最終還是沒忍住,嘆了一口氣,走過來想要跟他單獨說些什麽。

然而與此同時,休息室的門板卻突然被人敲響。

白金監督扭頭看去,見到那個赤司征十郎特意為其請求進入訓練場地申請的少女,正保持著敲門的動作,垂下來的額發遮住她的眼睛,聲音嘶啞顫抖:“抱歉,白金監督,打擾您了,我有些話想跟他說——很急。”

白金監督沈默片刻,最後還是默不作聲地點頭,隨後轉身出了休息室。

一時,休息室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人。

氣氛陡然降到冰點,寂靜濃稠到讓人喘不過氣,只能聽到兩人細細的呼吸聲,良久,冬花才邁開步子,慢慢從門邊走到他身前,短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炸得耳膜疼。

“征君……”

赤司征十郎的瞳孔狠狠一縮,他恍然間擡起頭,才發現面前的少女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,正紅著眼眶註視著他,聲音顫抖到拼不成完整的字句,明亮的燈光下,所有的悲切都無處遁形。

他動了動嘴唇,卻沒有說什麽。

見他不回答,冬花眸中的絕望又添一層,她不知所措地又向他走近半步,手指茫然地伸出來,想要像往常一樣拽住他的衣袖,但伸到一半就又怯怯地縮了回去。

“征君,回答我啊……”

少女含著哭腔的聲音又一次響起,赤司惝恍地對上她溢滿了眼淚的眼睛——小心翼翼的,滿懷希望的,她像刻意沈溺在破碎伊甸園中的美好夢境,自欺欺人一般不願醒來,還抱著微乎其微的希望等待著他的回答,那雙眼睛發出驚人的光亮。

赤司征十郎依舊沈默,鴉羽般的長睫垂下來,遮住了那對悵然的赤紅眼瞳。

他明白。

她不過是想得到一句“在這裏”的回應……而已。

喉結上下滑了滑,赤司還是擡起頭,對上少女含著迫人希冀的眼眸,輕輕彎起唇角:“好久不見了,冬花。”

隨著他話音的落下,那雙眼睛中的光亮也一同熄滅了。

冬花的臉色迅速蒼白下去,連嘴唇都失去血色,像一只岌岌可危的洋娃娃,將賴以生存的東西抽離,就會不由露出灰敗的內裏。少女的身體瞬間失去支撐一般搖搖晃晃,腳下一個踉蹌。

赤司征十郎下意識伸手去接,卻被她動作笨拙地躲了過去。

他手指一僵。

雖然來這裏之前就聽綠間真太郎說過,但由他親口說出,冬花還是感覺後腦像是被狠狠甩了一悶棍,腦袋嗡嗡作響,心臟上仿佛開了一個洞,源源不斷地流出血。體溫迅速流失,冬花用力握了握發麻的指尖。

“雙重人格……?”

赤司沈默半晌,從喉嚨中輕輕振出一聲“嗯”。

悲切排山倒海一樣壓下來,懊悔,心痛,茫然無措,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,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,當頭把她死死罩在裏面。冬花用力咬住下唇,還是忍不住瀉出哭腔,隨後淚水如同斷了閘,她最終拋下矜持,不管不顧地坐在地上,抱著雙膝崩潰地痛哭出聲。

——多重人格。

“征君,征君對不起……”

——大多基於童年創傷後遺癥而產生。

“一直以來,是我、是我太任性了……”

——為了保護自我,而分||裂出其他人格。

“總是無知無覺地給征君添麻煩,卻從來沒有想過征君的辛苦,想過保護征君……對不起對不起,我不該那麽任性……”

赤司征十郎怔忡地半跪在她面前,看著哭得聲音斷斷續續的少女,手指在本人還沒有意識到時伸出去,在碰到她絨絨的發頂之前卻又如夢初醒一般猛地收了回來。

他們之間只相隔幾厘米,卻又好像隔了千山萬水。

赤司征十郎的神色黯然下去,赤紅的眼底沈下郁郁,他明白少女滿含愛意和不甘的獨白並不屬於他。

“他、他還會再回來嗎?”冬花擡起淚水漣漣的臉,朦朧的淚眼只能捕捉到一團模糊的赤色。

“……不會了。”赤司眸光一閃。

最後的希望也悄然破碎,冬花感覺心口一陣陣的剜痛,她無助地環顧四周,卻悲哀地發現周圍每一寸空氣都是冰冷刺骨,屬於她的赤色溫暖已經找不到蹤影。

到這一刻她才真正地恍然明白了。

那個在夜色朦朧的玫瑰園裏,含著微笑,讓她閉上眼睛的人。

那個在神社的細水邊,把她擁在懷裏說“畢業之後,我就娶你”的人。

那個總是無奈又縱容地撫摸著她頭發,又給她剝開奶糖糖紙的人。

那個在霓虹絢麗的摩天輪上,給她戴上戒指的人。

那個在滿座賓客的註視下,說著只有兩個人知曉的“終於屬於我了”的人。

那個總能第一時間註意到她情緒,拍著她的脊背說“誰欺負你了”的人。

真的已經不見了。

而她視若瑰寶的詞句碎片,原來就只是一場不堪一擊的鏡花水月,已經連同那些永遠也無法實現的諾言,在東京凜冽的寒風裏消散得無影無蹤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花崽,作為一株爹不疼娘不愛的小白菜,對第一個給她溫暖和光明的仆仆,依賴不是一點半點。

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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